艾熙弥隐身后飞落，在二楼的高度，离放置尸体的地方不过十来米。
普通人看不见那团人形黑影。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来，扑到那具尸体上，嚎啕大哭：“姐，姐！……啊……”
有人过来拉他，他抽抽涕涕，一个大男人，哭的很动情。
“姐……你起来啊，你别躺着！姐夫还在等你回去，你走了，刚子可怎么办啊！”
艾熙弥挑了挑眉，很快懂了。
这个人她姓黄，在大厦鞋城的食堂工作，丈夫患脑出血，生活需要人照顾，儿子16岁，刚刚读高一。
“我姐姐走了，这个家可怎么办啊？”她的弟弟还在哽咽着说。
她看着这团黑影：“你很失望。”
她声音有笃定，不是疑问句。然后她继续说：“你对这个世界失望了，你就要摧毁它？你的丈夫，你的儿子呢，他们以后怎么办？”
“你为了死，你毁灭了别人的幸福。凭什么？”
艾熙弥眼里好像有什么要破碎了。
那团黑影晃晃悠悠，却无法回答她的问题。
她们就这样僵持着。
很多人还在来认领尸体。
一人失踪，十八人死亡，其中包括为了救一个员工而失足坠落的刘蕴。二十四人受伤。
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突然抱头痛哭。
那个无人认领的尸体里，他认出了自己的妻子。
早上的时候她还给他发微信说想喝豆浆。
他说明天给你买。
可她再也没有明天了。
刘蕴安安静静的被他的战友带回去。战友们没有哭出声来，可是眼泪止不住的流着。他们大概在想，他们该怎么跟在等他回家的怀孕的妻子说呢？
刘蕴的妻子还在等他回去给他们的孩子取名字呢。
“你满意了？”
艾熙弥嗤笑一声。
她甚至很想说出那句恶毒的话。
——能不能死的安静一点，不要拖累别人？
她心里的那一点点「恶」的芽，好像一点一点要长大了。可她浑然不觉。
那团黑影剧烈的晃动了一下，然后慢慢的消失了。
艾熙弥深呼吸一口气。
这只是个荒谬的游戏吗？
这有意义吗？
她曾经所做的一切，她曾经信奉的信仰……
因为元纪界的溃散，一切都变得荒唐了是吗。或许，是因为一开始，她的荒唐，导致如今的迷茫……
她看着那幢楼。现在，她看到大楼的整体框架虽然犹存，但俨然已成废墟。楼东侧露出几个黑洞洞的缺口，与周边的繁华形成鲜明反差；巨大的广告条幅只剩下一个残破边角在风中摇荡，隐约可见“甩货”的字样。
有人在感慨。
“那么气派的一栋楼，转眼之间就变成这样子了，不知道啥时候还能恢复原来的热闹。”
楼重要吗？那些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人呐，他们又该怎样？
毁掉他们的是蜚言吗？
甚至不需要蜚言去引导吧？
他们内心原本就有着最纯正的恶，那她又何苦去守护他们？这真的有意义吗？
难道这真的如蜚言所说，只是一场荒谬的游戏？
“弥子，你受惑了。”
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句话来。
艾熙弥猛的一震。
她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蜚言……
——她中了蜚言的计了。
————
“查清楚了。”
陈归松开鼠标：“她丈夫不是脑出血吗？她的儿子不求上进，不好好学习。唯一真正关心她的只有她弟弟，但是她弟弟被别人骗了，现在欠了很多钱。不过这次他大概能拿到补偿金，这可能是她这么做的原因。她尝试过借钱，但是没有人愿意借钱给她。就是早些年她借出去的钱，也是很久都没有还，不论她怎么催。除此之外，她在工作的时候也不被同事看好，因为她不太喜欢说话。最后压垮她的确实是蜚言。当时她是去仓库拿东西，蜚言蛊惑了她。”
“——而警方给出的结果是线路老化导致的短路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看着好像有些出神的艾熙弥，忍不住问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感觉回来就有些魂不守舍了。
“我没事。”艾熙弥回神，深呼一口气。
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。我最近能力在恢复，那些信息也接收了不少了。”陈归沉默了一会儿，把视线放到电脑屏幕上：“我们之间有些矛盾，我希望假以时日能彻底解决。”
“……”艾熙弥揉了揉眉心。
她闭上眼，然后道：“我觉得我感受到了其他异人的气息。”
——昨天晚上感受到了，但是因为今天损了元气，所以现在没有感知了。
“我也感觉到了。倒不是元稚的气息。”陈归淡淡回答：“我看中了一套房子，在我学校附近，过两天我们就搬出去吧。这个房子太小了，我们两个人不方便。”
“……你哪里来的钱？”艾熙弥皱了皱眉。她还是知道陈归的“身世”的，故而也知道他的经济情况。如今听到他说，便下意识发出灵魂质问。
“……”陈归瞥到她怀疑的目光，一噎，没好气道：“合法的。”
过了一会儿，他解释道：“我的生父生母几年前找到了我，补偿了我一些钱，就移居去了国外，所以暂时还是不缺钱用。”
艾熙弥一愣。
想了想，她点点头：“哦。”
“……”
果然，根本没必要跟她解释！
陈归翻了个白眼。
“……那你难过吗？”
白眼还没翻完，没想到艾熙弥冷不丁的发问。
陈归的表情一下没能转换过来：“哈？”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艾熙弥面无表情，起身要走。
陈归反应过来了——艾熙弥是问他他父母的事，他是否难过？
陈归表情有些古怪，他从前就不难过，如今又觉醒了，作为异人，他又怎么会因为两个其实和他没有关系的普通人类而难过？
不过——这算是艾熙弥在关心他吗？
他赶在艾熙弥进房之前答道：“我不难过。”
“艾熙弥，这没什么好难过的。”
他和元稚一样。
他也没得选择。
这是惩罚。
艾熙弥愣了愣，进了房，便坐在了床上发呆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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